窗外的暴雨不知何时己悄然转弱,细密的雨丝化作了纷扬的雪花,在路灯的光晕下无声飘落,上演着一场倒春寒的奇景。谢怀瑾站在洗碗槽前,温热的水流冲刷着骨瓷盘上的食物残渣。耳边是林岁和窝在沙发里,絮絮叨叨的声音。
她正煞有介事地给他讲弗洛伊德的《梦的解析》,从“愿望的满足”讲到“潜意识的象征”,声音清脆悦耳,像在讲一个有趣的睡前故事,试图用科学理论来“驱散”他那些不祥的梦境。
水声哗哗。谢怀瑾望着窗外这场不合时宜的细雪,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监控画面中那些琐碎的日常片段:林岁和蜷在沙发里,指尖灵巧地勾着毛线,织一条色彩斑斓的花毯;她蹲在花园湿润的泥土里,神情专注地埋下一颗颗郁金香球茎;她在寒冷的清晨,对着巨大的落地窗呵出一口白气,然后用指尖在上面画出一只歪歪扭扭、却憨态可掬的小兔子……
那些本该在今夜被鲜血和死亡终结的、反复折磨他的梦境画面,突然像是被投入石子的冰面,咔嚓一声,裂开了无数细密的缝隙——泳池里漂浮的,不是苍白的尸体,而是一个印着巨大可达鸭图案的充气泳圈;玫瑰丛中摔碎的不是人体,而是她插花失手打落的花瓶碎片;吞下珍珠项链窒息的画面,被替换成她不小心把一颗装饰糖珠呛到气管,咳得满脸通红的滑稽模样……
眼前这个絮絮叨叨讲着弗洛伊德、会烤苹果派、会偷懒让他洗碗、鼻尖沾着面粉、对着监控比剪刀手的女孩……
她究竟是不是林夏,似乎……己经不那么重要了。
重要的是,从她以这种横冲首撞、充满烟火气的方式闯入他死水般的生活那天起,那些冰冷的、血腥的、令人窒息的梦境,终于开始褪色。他终于再次,久违地、真切地感知到了这个世界的……温度、色彩和声音。
不管这个灵魂来自何方,顶着谁的名字。
活着的人,终究比梦境中反复上演的亡灵幻影,要有趣得多,也……重要得多。
“你叫……” 他关上水龙头,水滴落在不锈钢水槽底部,在骤然降临的寂静中发出格外清晰的“嘀嗒”声。他转过身,靠在流理台边,湿漉漉的手随意在擦手巾上抹了一下,目光平静地望向沙发里那个己经讲得有些口干舌燥、正捧着姜茶小口啜饮的女孩。
林岁和闻声抬起头,嘴里还含着一小口姜茶,眼神带着询问。
“你改过的名字,” 谢怀瑾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低沉平稳,却少了那份惯有的疏离,多了一丝……确认的意味,“叫什么?”
林岁和愣了一下,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这个。随即,一个无比明亮、仿佛能驱散所有阴霾的笑容在她脸上绽开。窗外的雪光透过窗帘缝隙,映进她清澈的眼眸里,像是揉碎了漫天星辰,璀璨生辉。她放下杯子,声音清脆,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轻松和坦然:
“林岁和。” 她清晰地吐出这三个字,仿佛在宣告一个崭新的开始,“岁岁平安的岁,和谐社会的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