待蓝启仁也成功突破元婴,稳固了境界之后,几位长辈的注意力,终于回到了那桩早己定下的亲事上。
姑苏的卷云纹拜帖,与清河的兽面纹回帖,在仙门驿站间往来数次后,终于定下了会面的日子。这一次,地点选在了清河,不净世。
与云深不知处那仙气缭绕、雅致清幽的景致截然不同,不净世的基调是厚重而肃杀的。高耸的石墙宛如刀削斧劈,其上镌刻着古老而有力的符文,常年抵御着外界的窥探与邪祟的侵袭。即便是为了迎接贵客,此地的陈设依旧不改其简朴刚猛的本色,厅堂之内,唯有兽骨与兵刃作为装饰,连空气中都飘散着一股淡淡的金属与熏香混合的气息。
聂家现任家主聂远,一位面容与聂明玦有七分相似,但气度更为沉稳的中年男子,此刻正亲自为蓝启仁斟上一杯清茶。茶是好茶,用的却是粗粝的黑陶茶具,别有一番豪迈风味。
“蓝先生,此番劳您远道而来,实在是聂某的荣幸。”聂远的声音洪亮,带着久居上位者的威严,但言语间却满是敬意,“明玦与怀桑能有今日之进境,全赖雨萱那孩子与贵派的照拂,这份恩情,我清河聂氏铭记于心。”
蓝启仁手持茶杯,微微颔首,他花白的胡须修剪得一丝不苟,神态虽依旧严肃,但眉宇间的凌厉之气却比往日柔和了许多。“聂宗主言重了。孩子们有他们自己的机缘,我等长辈,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。说来惭愧,老夫困于金丹大圆满数十年,此番能有所突破,亦是受了魏婴那孩子……与雨萱姑娘的点拨,论起来,还是我受了小辈的恩惠。”
一旁的聂明玦听着,素来冷峻的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意。他如今气息内敛,元婴期的威压己能收放自如,不再像过去那般锋芒毕露,令人不敢靠近。“蓝先生过谦了。家妹顽劣,能得您与忘机……蓝二公子不嫌弃,是她的福气。今日请您前来,正是为了商议她与蓝二公子的婚事。拖延至今,己是我们的不是。”
提及正事,厅堂内的气氛变得更加郑重。
聂远放下茶杯,沉声道:“正是此事。雨萱这孩子,虽非我亲生,但在我聂家,与明玦、怀桑无异。她的婚事,便是聂家的头等大事。我与明玦商议过了,婚期可由蓝氏来定,但聘礼与嫁妆,我聂氏绝不能失了礼数,更不能委屈了她。”
蓝启仁闻言,心中亦是熨帖。他放下茶杯,正色道:“聂宗主有此心,乃是雨萱之幸,亦是忘机之幸。我蓝氏并非看重俗礼之家,但该有的章程,也绝不会怠慢。聘礼单子,我己让兄长,也就是蓝氏现任宗主草拟了一份,请聂宗主过目。至于婚期,老夫以为,待到秋日,丹桂飘香之时,最为合宜。既不仓促,也寓意金玉满堂,如何?”
他说着,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卷以姑苏特产的冷泉玉纸书写的礼单,递了过去。
聂明玦接过,展开一看,即便是以他的心性,也微微动容。礼单上所列之物,从千年以上的灵药,到罕见的炼器材料,再到一整座位于灵脉之上的别府,无一不是珍品,足见姑苏蓝氏的诚意。
“蓝先生,这……”聂明玦看向蓝启仁。
“忘机乃我蓝氏双璧之一,未来的仙督之选。雨萱姑娘天资卓绝,心性纯良,亦是世间难寻的奇女子。他们二人的结合,当得起这世间最好的祝福。”蓝启仁一字一句,掷地有声,“这只是我蓝氏的心意,聂宗主不必介怀。”
一场关乎仙门顶级修士的婚事,就在这几位长辈的言谈之间,逐项敲定。从仪典的规模,到宴请的宾客,再到合婚的细节,无一不透着两家对此事的看重。
与此同时,千里之外的姑苏,云深不知处。
黄昏的霞光,将亭台楼阁、山涧流岚都染上了一层温暖柔和的金色。泠泠的泉水声在静室外萦绕,空气中浮动着清冷的草木香。蓝忘机一袭白衣,身姿挺拔如松,站在静室外的长廊下,手中正拿着一封刚刚由灵蝶送达的,来自兄长的传信。
信纸是熟悉的云纹笺,其上是蓝曦臣温润如玉的笔迹,寥寥数语,言简意赅。
“忘机亲启:清河事毕,诸般皆顺。婚期己定,在九月望日。万事有我与叔父,安心静待即可。”
没有多余的寒暄,也没有繁复的辞藻,却让蓝忘机那双总是清冷如琉璃的眼眸中,漾开了一圈又一圈清泉般的温柔波澜。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信纸的边缘,那细微的触感似乎都带着一丝暖意。他抬起头,望向天边那片被夕阳烧得绚烂无比的晚霞,层层叠叠的云彩从赤金过渡到瑰丽的紫,一如他此刻心中翻涌不休,却又无比甜蜜的期盼。
在无数人的祝福与期盼中,他与她的盛大婚礼,终于要来了。
与外界为一场旷世婚礼而奔忙的热烈气氛截然不同,聂雨萱的庭院内静谧得只闻风声与叶落。不净世的喧嚣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,庭院中央的青石上,她双目紧闭,盘膝而坐,周身萦绕着一层若有似无的、肉眼难以捕捉的微光。
她对那些繁琐的礼节、宾客的名单、嫁妆的品类,确实没有投入太多心神。那日天道传给她的“时光回溯”不仅仅是一个威力强大的神通,更是一把钥匙,为她推开了一扇通往时间法则的玄奥大门。那玄之又玄的领域,比任何婚礼都更能吸引她这个修行者的全部注意力。无数时间的碎片在她神识之海中流淌、重组,每一次吐纳,都似乎在与过往和未来的气息交融。
然而,这份潜心修行,在另一个人眼中,却成了截然不同的意味。